与子同归【二十五】
第二十五章
明诚回去大约交代了一下近期可能会去慕尼黑交流的事情。
明楼没有做声，明台却很不高兴。
他当初好不容易接受了明楼教育与安抚，妥协地乖乖上学，结果却被安排到了一家法国教会中学，管理甚是古板严苛，每天都有可能跟各科老师大干一场。现在阿诚哥竟然还要出去交流，一去就是三个月，剩他跟大哥两个人在家，这学校家里的还要不要活了？
明诚看他脸色不好，知道他生气了，柔声哄道：“我只去三个月，保证能赶在你放暑假之前回来，到时我带你去慕尼黑玩好吧？”
“哼！”明台拒绝妥协。
“明台，你今天做的牛排真好吃，咱们家小少爷真是聪慧过人进步神速！是吧？大哥！”明诚继续拍他马屁，还给明楼使了一个眼色。
现在他跟明台两个人每天轮流做饭，谁先回来谁先做。明台对做饭倒是没啥抗拒，或者说其实还挺感兴趣，唯一的问题是难吃！他第一次掌勺连着煎糊了三份牛排才罢休，而且糊了也不许扔，还得继续吃完。
“呵……”明楼冷笑一声，勉强附和阿诚，“不错，至少熟了，没糊。”
明台啪地把刀叉拍桌上，更加愤怒。瞪了两人一眼，气呼呼回房了。
明诚简直气结！拿眼睛狠狠剜了明楼一眼，也放下餐具跟着去哄明台了。
偌大的客厅里，就剩了明楼一个人慢慢啃着嚼不烂的牛排。他的胃万分想念明诚，可是他却必须克服掉这一点，毕竟没有哪个弟弟会给哥哥做一辈子饭的，不是吗？
事实上，柏林的学习比明诚想象的还要充实。按规定他必须在三个月内完成密码，侦听，格斗，射击，跟踪与反跟踪等好几门课。每天的时间都被排得满满当当，根本没空再去想其他。
期间他曾收到过明楼的一封家信，上面说明台跟教会学校格格不入，很是头疼，上个月竟然一声不吭突然抬腿跑到图尔去了。他甚至还自己在图尔找了个学校，要求转学！简直无法无天！
明诚有些担心明台，但是想到有明楼在，总归能安顿好，也就没有在意了。他不知道的是，这原本预计的短短三个月别离，最后竟然与明楼分开了一年多……
1933年中旬，彼时明诚还在德国交流，明台私自跑到了图尔，明楼追过去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但是他也认真考察了一下明台自己找的学校，发现竟然意外的靠谱，于是也就放纵地让他转了学，办了个住宿。
等他忙完回到巴黎，恰好收到了何联奎发来的通知——复兴社正式成立，即刻回国参加首批学员培训班。
明楼对中央进行了汇报，得到“同意回国参加复兴社活动”的批示。于是便给自己安排了个与香港大学交流的项目，急匆匆踏上回国的轮船。
站在船上，看着渐行渐远的海岸线，明楼突然心情悲怆起来。风萧萧兮易水寒……不知道回国等待自己的又是怎样的情景。
他有些后悔没有去一趟慕尼黑，没能再见一眼明诚，哪怕不说话，只远远看一眼也好。
只怕这次明诚又会失望了吧，他甚至连封信也没留，只跟明台打了个电话，然后委托回慕尼黑的德国同学帮他传个口信给明诚。
也好……总归少年是要学会失去他的，不如就这样淡了吧……时光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剪刀，它总能毫不留情又悄无声息地剪断各种情愫。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同学在慕尼黑大学理所当然没找到明诚，不过组织安排的假项目交流主任接待了他，同意转达口信。等这一波三折的传到明诚耳朵里，明楼人已经都快到地中海了。
等到暑假的时候，明诚去图尔接明台。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明诚是黑了也瘦了，一双眼睛跟豹子似的炯炯有神，而明台竟然是白胖了许多。
明诚忍了半天没忍住，“噗嗤”一声，笑着捏了明台腮帮子一把，那手感让他想起明台幼年的时期。
明台有些郁闷，“你要笑就笑呗，天天黄油奶酪，你倒是试着瘦给我看！”
“胖了好，这代表身体健康，心情好嘛。所谓心宽体胖，说明你在图尔过得挺好的。”明诚笑着说。他没敢告诉小少爷，他和大哥在巴黎这么多年，每天也是黄油奶酪，可从来没胖过。到底还是年轻人，肠胃吸收好，正是婴儿肥的时候。
“没事，你这过两年又得抽条呢，到时得生出肌肉来，肯定比我壮。”这倒是实话，明诚一直对自己的肌肉占比耿耿于怀，基础肉量不够，怎么也练不出欧美同学那身漂亮的腱子肉来。
“小少爷，您暑假想怎么过，招呼我一声呐。咱们是在图尔，还是在巴黎，或者去德国？”明诚一边开车一边问。
“我要去维也纳！”明台舒展了一个懒腰。“大哥走之前本来说带我去的，结果眨个眼功夫，自己跑回香港去了。留着我们在这天天吃奶酪，他倒是可以每天粤式点心享用不尽了！哼，我看他回来一定变个大胖子！”
明诚听到说起明楼，静默了一瞬，然后淡淡笑了笑，“大哥是去做交流项目的，哪有许多功夫吃茶点，再说他回去，也能照应下大姐。”
“什么照应啊，大姐说他回去也没通知一声。等大姐跑到香港，结果扑了个空，说是他又去什么南京，长沙，武汉了。反正满处跑，也没说回家一趟。”明台抱怨，老大回国都没个人影，简直都快成为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了！
明.大禹.楼同学其实也很无奈。一到香港，戴笠的人就把他蒙头接走了。等到了地方一睁眼，发现是个建立在山沟沟里头的军校。根据气候和植被，还有伙食供应的种类口味，明楼勉强推算出这是处于湖北或者是和湖南交界的某个大山里头。
进门第一课就是刑讯逼供。
明楼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十大酷刑。灌辣椒水，毒打什么都算轻的。传说中的竹签子烧肉，涮滚肉什么的，也都被迫瞻仰了一道。他知道，这是给新人下马威呢。
有胆子小点的，腿微微一软就立刻被旁边的人带出去了，再也没有见过。明楼万幸自己不晕血，也比较能忍疼。换组刑讯的时候，别人都不太愿意遇到他。因为他实在是怎么打也问不出个屁来，还不能让他张嘴，他那张嘴一开，简直忽悠得人春风化雨，一不小心就把老底给交代出去了。
凭着这个，他以同组甲等的成绩顺利进入到下一关，正是开始学习各种谍报系统知识。
军校采取优胜劣汰的生存方式。成绩好，分数高，住宿条件吃饭伙食自然比别人好。明楼文科拔尖，武科厉害，所以倒也生活的挺好。宿舍被分配为两人间，比起甩尾巴那些睡大通铺的，简直可以算得上奢华。
唯一让他不满的是室友——王天风！
要说能让明楼高看一眼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但是能让他第一眼就讨厌到心里的，那也是真是凤毛麟角了。眼前也就王天风算一个！
王天风籍贯年龄一概保密，只对外说自己跟着国民军打过北伐。天生一张娃娃脸，却偏生了双狼眼睛，盯着人冷笑时让人瘆的慌。而且他跟明楼简直想看两厌。如果要说有什么冲突误会吧，倒也没有，就是俩人拧着股劲！实在要说，大抵只能说是上辈子的冤孽吧。
明楼一开寝室门，一股劲风袭来。他条件反射拉过一旁的毛巾架一挡，接着一个侧踢攻向偷袭的人。对方转身轻松躲过，毛巾架稀里哗啦倒在地上，拦在两人中间。
明楼面无表情，冷声道：“王天风，你有病？毛巾脸盆归你自己洗。”
王天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屑地撇了他一眼，“臭讲究，有毛巾用就不错了，大少爷！当年在战壕里，老子一个月没洗过也照样过！”
“那你就申请到一线部队去，来这干什么？”明楼懒得搭理他。
“听说这边更刺激呗，你呢？大少爷？你好好的法国安稳日子不要来干这个刀口舔血的活？”
明楼瞟了他一眼，拿不准他是无意问的还是有意打听。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跟你说你也不懂，莽夫！”
“呵，现在嘴这么厉害，昨天晚上做梦可不是这样。反反复复哭着喊着叫你弟弟呢！”
明楼一顿，转身死死盯着王天风，犹如毒蛇吐信。说他说梦话他是不信的，从小到大他对自己睡着后的状态还是非常清楚的。那么王天风为什么要故意这么诈他？
“哪个弟弟？”他不动声色问道。
王天风看他一眼，突然大笑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抽风了。
“我诈你的，紧张了？你希望是喊哪个弟弟？”王天风笑得十分诡异。
“哦！”明楼脸色不改，心里却升起一丝凉意。“我以为我会喊我姐。”
“啧！炫耀自己兄弟姊妹多啊？我就孤家寡人一个，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干脆利落，多好！哪像你拖泥带水的！”王天风不再跟他纠缠，开门出去了。
明楼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来试探自己的。可是为什么？是谁派来的？难道是戴笠？他看着一地的狼藉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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