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谭赵】五洲图录【七十二】（玄幻AU,多衍生CP）
第七十二章 原谅
杜见锋一落地就看到了老冤家腾蛇，连忙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对许一霖嘱咐：“媳妇儿，这蛇是个忒不要脸的赖皮货！一会儿他说什么你都别搭理他！”许一霖内心“呵呵”两声，心想你这莫非是在说你自己么？可是从梼杌身上下来，对着那长相怪异的蛇他果然依言有些紧张地抱住梼杌的前腿。
“哟！看看，看看，这稀客呀！” 腾蛇晃晃悠悠滑过来扭出个妖娆的曲线，用那对小翅膀不经意似地散了散风，“我说杜见锋，你不是被白君流放到犄角旮旯了么？怎么有空来黄山？”
杜见锋化出人形来，一把搂过许一霖显摆，十分嚣张：“来见见，这是我媳妇儿！”
许一霖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拼命用手掐他胳膊，奈何对方跟铁打的一样不在乎。杜见锋一仰头笑得十分欠揍，“嗨，你看他别的都好，就是害羞，哈哈……啊，对了，他跟你们那个九尾狐，叫赵启平的关系好。我说那崽在渡劫呢他非说得来了看看，真是……”
“我呸！”腾蛇恨恨地一扭尾巴，翻了个白眼酸溜溜地骂他，“九尾狐也是你叫的？我们平君雷劫平安度过好着呢！”他又打量了一下许一霖，本想奚落他找了个人族当媳妇可转念一想，自家诚君也才刚刚带了个人族配偶回来，只好忍了，轻哼了一声转过身滑向山间小路。走了半晌才回头凉凉道：“你们到底上不上去？！”许一霖和关雎尔这才回过神来，连着杜见锋一行三人赶忙跟着上去了。
赵启平正在感谢明楼的赠镜之恩就听到吵吵闹闹一行人从山下而来，隐约间竟然有关雎尔的声音。
“是何人在外大声喧哗？！” 他从桡木后走出来，正对上浩浩荡荡一行人。为首的不是他家傻鹌鹑又是谁？
关雎尔一见赵启平立刻扑过去大哭起来，这一路上受的委屈总算找着地方发泄了。
“中君！我可算见到你了！呜……” 小姑娘期期艾艾不敢真扑赵启平怀里，只敢拉着他的衣袖抹眼泪。
“你先别哭啊！有什么事好好说，你怎么到黄山来了？” 赵启平被她哭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明诚携明楼在一旁看热闹，脸上简直就写着“有趣” 二字。赵启平在黄山一贯是风流倜傥飘飘欲仙的模样，眼前这样却仿佛陷入家长里短的负心汉，看来他在西洲的日子过得也挺有趣嘛！
只见被叫关雎尔的小姑娘不顾形象地撸了撸鼻子，抬头道：“我当年受伤后陷入沉睡，刚刚醒过来不久，我来是因为……”
“因为大哥需要你！” 许一霖在一边插话。他走过去认真看着赵启平，“赵公子，求你救救大哥，也只有你能就他了！”说完向他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杜见锋在一旁看自己媳妇如此低三下四求人心中不舒服，跳过去拉起许一霖道：“媳妇，你是人族，又不是妖，拜他做什么？你要救什么人怎么不跟我说，我一出马就没有搞不定的！”
“我呸！” 腾蛇急忙啐他，“你丫晕头了吧！两位中君在此你还敢无礼！你媳妇拜我黄山中君天经地义，更何况还有事相求，跪一跪怎么了？”
赵启平却在听到谭宗明的那一刻神色一僵，脸色红白相间地变了几次。明诚在一边看得真切，他何其聪慧灵敏的一个人，心中一转便已经猜到这个所谓的“大哥”肯定跟赵启平受伤脱不开关系。脸色便立刻冷下来，哼了一声：“你们那个所谓的“大哥”是何方神圣？倒求到我黄山中君身上来。这位小公子看起来是人族，那么你“大哥”也是人族咯？妖族与人族一向并不交好，想来你是求错了方向。”
赵启平沉默片刻，到底还是一抬手止住明诚。他浓重的睫毛垂下，教人看不清神色。
“诚哥……此事与黄山无关，正好我有事本就要回妖谷，等回去再说吧。”
明诚气极，待要再说话，却看到赵启平抬眼看他的那双眸里竟然隐隐有祈求之色。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赵启平只怕是跟那个人族纠缠颇深了。
“诚哥，我真没事的。” 赵启平知道明诚心里想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拉住他。“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西洲那块碎片找到带回来的。”
明诚只好作罢，想了想又过拉他低声嘱咐：“你……别委屈自己！若是有事就放青鸾给我传音。”
赵启平心中一暖，现有的兄弟几个倒只有这个特殊的哥哥最是温柔体贴。他笑着拍拍明诚的手，“放心吧，那是我的地盘，谁还能给我委屈受不成？”
他走向许一霖用眼神拦住他话头，又对关雎尔下令：“有什么事，我们先回妖谷再说。”说完一阵清风拂过他已化出原型腾空而起。
巨大的九尾白狐在空中回头，幽幽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随我回西洲去？”
关雎尔连忙紧随其后扑腾过去。许一霖一拽杜见锋胳膊，也命令道：“快点，快点！跟上跟上！”杜见锋无法，只得化出原型来把他送上背去，追着那九尾狐的影子跑远了。
熙熙攘攘的山顶片刻间冷清下来，明诚虽有万般担心却也只能罢了。一双温暖的大手抚上他的肩头，明楼安慰他：“做哥哥的得学着放手，更何况他其实在世上呆的岁月比你要久得多。自然会解决好他自己的问题。”
“我是怕他心软，”明诚恨铁不成钢地郁闷跺脚，“他那一身伤多半是为了那个人族闹的，如今还赶天赶地赶回去救对方，真是！”
“你还说他，你自己比他可决绝多了！”明楼回想起那惨痛的一幕心有余悸，“你们黄山倒专出这种……”说到一半明楼到底将“为爱献身”几个字吞了回去，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意伤害明诚半分……
明诚知道他想到过去必定又内疚万分，后悔自己刚才口无遮拦。只好打岔道：“大哥，我们也回中洲去吧，明台到底回家没有我实在不放心。再说这块碎片咱们还是把它收到炼器阁里锁上才更安全些。等平儿拿到西洲那块图我们再看后一步。”
“也好！是时候回去收那小子的缰了！”明楼眼神一冷，冷哼道。
赵启平一路无话，带着关雎尔和许一霖他们直奔妖谷。贺陈二人见他回来内心欢喜心踏实，连忙将赵启平走之后妖谷的一应大小事务跟他交接。
等一切安排妥当了，赵启平才打发众人将关雎尔和许一霖单独招到跟前问话。
“跟我说说吧……他……到怎么了？”赵启平仿佛不经意地看着窗外，许一霖却看出他满身都写着心虚。
他实在有些疑惑，怎么大哥性情大变，赵公子也变得别别扭扭的了？
“赵公子，你去劝劝大哥吧……他现在……现在就跟个活死人一样。再这么下去，我怕他就不是像个死人而是真死了。”
“怎会？”赵启平大惊，“我明明已经给他喂了解蛊丹，他应该已经恢复了啊！”他心下一紧，莫非是他药方做得不对？
许一霖连连摇头，“他神智倒是恢复了，也不会再那么喜怒无常，可是……”他于是从谭宗明一把火烧了谭家说起，一直说到他连安迪的婚礼也不愿出席。
他越说赵启平眉头皱得越紧，听闻他竟然自锁心眼闭门不出连头发都白了，更是又怒又气，心疼得只抽。
“真是这么个情形？”他又去问关雎尔。
关雎尔点了点头，看了看他的神色，小声道：“中君……你是不是……跟小公子又吵架了？他一听你曾经对他的好就开始发疯，要不是你说给他喂了解蛊丹，我还以为他真入魔了呢！”
“你没事跟他说这些干嘛？”赵启平心烦意乱地一甩袖子，原地转圈，“他……他真的形同枯槁？”
关雎尔心里委屈，“我还不是替中君抱不平，他只道自己对中君情深意重，却从不想想中君又为他做了些什么……”她迎上赵启平的眼神，咬了咬嘴唇，“是！小公子现在看起来像病入膏肓的样子，完全不像已经结丹的半仙之体。”
赵启平脸色更差了，他扶着窗棱想了许久，终究一声叹息闭了眼。他回想起跟谭宗明那荒唐痛苦的一场颠鸾倒凤，心里不恨是假的。可是他又有些气垒，不管他再怎么气恨，却到底还是舍不得伤他。
扶住窗棱的白玉般的手指收紧，他抬眼下定了决心，转头道：“走吧，带我去见他。”
安迪没想到他们一行人回来的竟然这么快，挺着大肚子急冲冲迎出来。
“夫人……夫人！你慢点！”包奕凡在后头追得心惊肉跳的，眼见妻子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你可回来了！” 安迪哪里管他，只一把抓住许一霖，待看到他身后的赵启平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多谢中君愿意来看看大哥……” 她眼睛一湿险些哭出来，“我这就带你过去。”
赵启平一路都在想自己再次见到谭宗明时会怎样，然而真当他看到桃花林间那一把枯骨似的人才直觉五内俱焚，心如刀绞，简直不敢相信。
“大哥……” 许一霖倒抽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安迪，“大哥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他走的时候谭宗明只是一团死气，两鬓花白。可如今这个枯坐在竹椅上的那人却骨瘦如柴，头发全白了。 要不是那身衣物和眼睛上的汗巾，许一霖必定不敢去认。
安迪捂住嘴，将哭声憋了回去，轻轻跟赵启平解释，“中君，不管大哥之前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求你跟他说说话吧……他一直封闭了自己的五感，枯坐于此，谁的话都不听。不仅如此，他的金丹灵力在自毁似地往外散去，再这样下去只怕……”
赵启平根本听不清周围人说什么，他满心满眼只有那一把枯骨。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怎么会就瘦成这样呢？仿佛他所有的血肉都被连着灵魂抽离， 只剩下一张皮囊空留在世间。
他的小孩儿，他的少年，他那永远满怀欲望和野心的鲜活的谭宗明……去哪儿了呢？
“出去……”
他突然出声，周围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赵启平这是要跟谭宗明单独说话，连忙退出去只留他一人在阵内。
赵启平一步一步慢慢走近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恍若隔世。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人过来，依然无动于衷。直到当他用手抚上对方那瘦骨嶙峋的脸颊，谭宗明才如梦初醒紧接着却抖如秋叶。
“谁……”
他声音哑到几乎听不见，却透露着极致的惶恐，“不可能……他不会……不会是他……”他疯狂地摇头妄图摆脱脸上的手指，仿佛那是熔岩烈焰烫化了他的皮肤。
赵启平心里堵得慌，一把抓住他眼睛上的金织汗巾，此刻什么神器碎片他都看得去管了，他只想看看谭宗明的眼睛。
“不要！” 谭宗明发出绝望的吼声，整个人佝偻成一团，去护住眼睛上的布。他陷入惶恐的深渊，惧怕接受来自赵启平的神罚。
“不要……我没脸见你……” 他哭起来，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仿佛一个犯了大错的无助孩子。
赵启平的心又酸又胀，又气又疼。他固执地捧住谭宗明的脸，然后一把扯掉了他脸上的金织汗巾。
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谭宗明头疼欲裂，一片白茫茫的光晕中，那个人轻斥一声：“睁眼！”
眼泪和着白光顺着眼眶一起流出来，仿佛把世界都清洗了，那个日日夜夜连想都不敢去想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赵启平捧着他的脸跟他四目相接，那双蔚蓝如海的眼眸里蕴含着太多的情愫，几乎潮水般淹没了谭宗明。
赵启平看着他眼泪止不住地从深深凹陷的眼睛框里流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抽了对方一个响亮的耳光。
“给我站起来！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他一把将窝在竹椅上的谭宗明拉起来，几乎是整个人架住对方，继续骂道：“哭哭啼啼，没有出息！”
谭宗明被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震惊到，张着嘴，目瞪口呆由他扶着站立。被强行封闭的五感神识被迫打开来，赵启平的体香，温度一下子扑了他满怀。
他想说什么却无法出声，想要推开赵启平身体却又极度饥渴地不愿放开。整个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挂在对方身上。
“我……” 他努力地想说出什么，却被赵启平粗暴打断。对方简直快气炸了，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后冲外边叫了一声：“关雎尔，送碗玉枝百琼粥进来！”
关雎尔在门外应了一声，连忙跑去找安迪借厨房。
“没事了，中君要小公子吃东西呢。” 她松了口气安慰守在外头的一干人等。安迪和许一霖终于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将各路神灵都谢了一通。
一会儿粥送进来后赵启平将碗往谭宗明手里一塞，看他用瘦骨伶仃的几根手指傻乎乎眼巴巴端着碗冲着自己发呆，跟只流浪多日的幼崽似的。顿时心里一软，将人按在竹椅上坐下，劈手夺过碗来：“你自己吃还是要我喂？”
谭宗明被他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血从脚底一直涌到脸上，臊得心慌。
“我……我自己……” 他连忙拿起碗大口大口灌进去，烫得舌头起了燎泡也不敢吭声。那粥是用黄山特有的琼枝玉叶熬制的，与修道之人有大补。谭宗明封闭神识一心求死，内丹干耗许久几乎成了人干。这一碗粥下去，直觉金丹飞转，灵气竟然源源不断从四周涌入身体整个人精神好了许多。
他喝完粥怯生生抬眼去看赵启平。那艳如桃李的中君早已恢复了神采，与记忆里自己身下那脆弱苍白的身影判若两人。谭宗明眼神一暗，拉住对方衣袖喃喃道：“我错了，一直以来都是我的错……启平，我对不起你伤害了你。你想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就算……”他咬了咬唇，艰难道：“就算你永远都不原谅我，我也……”
“你也怎样！？” 赵启平皱眉，刷地站起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寻死觅活，哭哭啼啼，没有出息！简直不想说你是我教出来的！”
“可是……” 谭宗明被他训得面红耳赤，即使年幼学功夫时也不见赵启平这般骂过他。
“可是你个头！” 赵启平一记爆栗敲他脑门上，气得眼尾绯红，“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自信过头中了魔蛊是你的错，可后来那样……本不能全都怪你。”赵启平一回想到那荒唐的乱像屁股隐隐又疼了起来，他有些尴尬地侧了侧脸接着说，“要说起来，我也有错。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对你视而不见，一边舍不得你走一边又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你……”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此刻在眼底行成了一圈阴影，目光摇曳，语中含情，竟听得谭宗明都呆了。
“既然都有错，那便两相抵消了。” 赵启平突然笑了起来，“雷劫的时候我其实想了挺多的，可是想来想去终究还是决定原谅你。”他的笑如裂云之月，皎洁通透，那股月光穿破浓厚的乌云终于照进谭宗明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