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五洲图录【二十五】（玄幻AU,多衍生CP）
第二十五章 裂痕
明诚拖着沈剑秋一路漫无目的地冲出学院，在大街上无头苍蝇似的乱窜，一直到太阳西垂天色渐暗他才停了下来。
“终于走累了？”沈剑秋这时才出了声。
明诚也惊觉他竟然一直拖着沈剑秋的手走了几个时辰没松开。他脸一红连忙松手，又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把人家拖着走了老半天路，实在不好意思起来。
“对……对不起……”少年低下了头，不知所措地咬着柔嫩的下唇。
沈剑秋笑了一声，并没有如以往一样刻薄他，反而伸了个懒腰，“哎呀，走了半天路竟然觉得走饿了！我听说金陵的烤鸭特别有名，走，二哥带你去尝尝。”
明诚有些感动于他的体谅，又碍于之前对他的态度顿时有些尴尬，扭捏半天道：“还是我请你吃吧，谢谢你陪我逛街。”
沈剑秋看了他一眼，笑出声来。他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明诚光洁的额头。
“你要是能说出你现在在哪，该往哪儿走，我就让你请。”
明诚这才环顾四周，惊觉自己竟然不认识周围的风景。刚才他一路失神发呆，四处乱走，如今果然把自己给弄丢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沈剑秋，对方却没有借机奚落他，反而牵了他的手走向传说中的有名烤鸭店。
“这果木烤鸭知道用什么树的最好吗？”沈剑秋带着明诚入座给他讲解这美食的妙处。
“什么树？”明诚对于一切美食都保留着旺盛的求知欲。
沈剑秋被他用圆亮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心里有些忍不住美滋滋的。
“要用枣木才好，若是没有，苹果木也行。但是若用松木就差了许多，再有次着，寻常老百姓家就地取材的杨木也能用，只是烤出来的东西也就天差地别了。”
“木材不一样真的有这么大区别吗？”
“当然！枣木和苹果木烤出来的鸭子，皮脂酥脆，肉质鲜嫩，带着果木的清香。色泽红亮，卖相也好。若是松木，则口味上要差一些，而杨木来烤就只能是一般蠢物了！”
明诚忽闪着大眼睛，恍然大悟地看着沈剑秋赞叹：“原来如此！没想到一个烤鸭的木材也能这么讲究。”
两人正说着话，却突然听到隔壁桌一声女子的娇笑。
“我说往日都不见你说话呢！原来口才都用在这儿了！”
二人回头，只看到是一个青衣女子。她身材修长体态婀娜，脸上一双含水秋目顾盼生辉，可惜配了一副剑眉，倒多了一份英气少了一份旖旎。
“贵婉？！”沈剑秋皱眉，“你怎么在这？”
“我现在也是金陵学院的先生了，当然得在这儿。你又怎么跑这里来了？还带着这么个可爱少年？”贵婉一边与他说话一边大大方方坐到他们身边来。
明诚一听她也是学院的先生，连忙起身对她执了一个弟子礼。
贵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也是金陵学院的学生？你是哪家的子弟，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松江明家子弟，我叫明诚。”
“哎呀，原来明楼为之大闹祭坛的那个就是你？”贵婉拍手笑了出来，她倒并无什么恶意，只拉了明诚的手上下打量道：“别在意那些宗室的老古板，哪家都有几个这样倚老卖老的。我看你龙章凤姿，灵气充沛，是个有仙根的样子。若是旁的门派还不都上赶着求来当得意门生，也只有明家这种顽固不化只看血统的大家族不开窍！”
明诚被她夸得脸都红了，连忙讷讷称谢。
“贵先生也认识家兄吗？”
贵婉掩嘴而笑：“我和你大哥还有沈剑秋都是同一界的，那时金陵学院才刚建起来，没多少学生也没分那么多科目，所以我们都一起上课修习，关系好得很。”
“谁跟你关系好了！”沈剑秋闷着一张臭脸反驳。
“那是，就你这油盐不进的臭脾气，谁能跟你好呢？也就明楼会让着你！”贵婉太熟悉他这德行所以毫不在意。
正说话间烤鸭已经上上来了。
未见其色先闻其香，一股浓郁的肉香传来，明诚仿佛听见了自己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声。那烤鸭皮被烤得焦脆红亮，油润的表皮上甚至还在泛着细小的油花，浓厚的香气四溢在桌间勾得明诚唾液急剧分泌。
上菜的师傅刀功极好，一片银光闪烁间，焦香酥脆的鸭皮和肥嫩的鸭肉已经分离成均匀的薄片。配上旁边蒸熟的荷叶饼，再加上一点翠绿的葱丝，抹上店里秘制的甜面酱仔细裹成筒状，一份香嫩酥脆的烤鸭卷便做好了。
明诚忽闪着过分明亮的大眼睛一直盯着片鸭师傅的动作，等到成型的鸭卷送到他面前来实在忍不住，默默咽了一大口口水。
明诚吃东西一向十分沉醉，简直有几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盘中餐的境界。这大约是源于他幼年挨饿的经历，任何一份食物对他来说都得之不易，必须小心翼翼地珍惜。好在他虽吃得忘我，吃相还是好的。食物被不大的薄唇完整吞入，含在唇齿间仔细咀嚼。腮帮子被填充起来，配着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简直像极了一只进食的小松鼠。
等他连吃了好几个鸭卷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沈剑秋和贵婉都还没开动，正盯着他看。
他瞬间红了脸，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你们怎么都不吃？这果木烤鸭确实味道不俗！皮脆肉嫩，肥而不腻，还带着一点果子的甜香。”
贵婉掩着嘴噗嗤笑出来，“你这孩子真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已经可以辟谷的人吃东西吃得如此香甜。店家应该重金请你每天坐在一楼吃饭才好。看着你吃旁人更觉味道美妙了！”
明诚听了却更加窘困，他后悔没听明楼的话，在外人面前露出如此不得体的吃相来。若是传到明镜耳朵里，一定觉得自己不懂规矩贪念俗物。
“你只管吃你的，管旁人做什么！”沈剑秋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用筷子夹了一块单独片好的最酥脆的油皮沾上白糖递给明诚。
“尝尝这种吃法，跟用饼卷着又不一样。”
明诚就着筷子吃了，直觉脆嫩的鸭皮入口即化，白糖被鸭皮的热度融化，混着厚重的焦香甜而不腻，唇齿留香。
“真的很好吃啊！”明诚亮着大眼睛惊喜地看着沈剑秋。沈剑秋被他这样望着只觉心跳似乎有点快，血正在快速涌像头部，连忙低头错开这纯净的目光掩饰性地吃了一口鸭卷。
“阿诚啊，你选了课程没有？”贵婉并不动筷子，只将自己刚刚那桌的茶盘端了过来给自己斟上一杯香茗。
明诚摇了摇头，他才刚刚安顿好行李，对课程什么的都还没有了解。
“既然是这样，你不如报我的符咒和蛊术好了。”贵婉是真喜欢这单纯可爱的少年，怎么着也想从明楼手下抢人。
明诚犹豫了一下，符咒他本来就师从明楼，本来应该理所当然选明楼的课。可是他一想到刚才明楼和汪曼春挽在一起开怀而笑的样子，他就觉得胸口闷得慌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好的，谢谢贵先生青睐。学生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明诚说着冲贵婉行礼。
贵婉连忙扶他，“你怎么跟你大哥一个德行，什么事情都一板一眼的，可别跟他学成个闷葫芦。我这么年轻，你私底下叫我姐姐就好啦！”
明诚对这个爽快做派的女先生也十分有好感，于是也不推脱，按她所言喊起姐姐来。
三人相聚甚欢，一边享用美食一边聊天不知不觉竟已入夜。贵婉看了一眼天色叫到不好。
“哎呀，一说话就忘了时间！咱们快回学院去，晚上要宵禁的。”
“宵禁？”明诚有些疑惑地看着贵婉。
只见贵婉脸色一沉，语气正经起来：“自从魔修不知何时猖狂起来，这金陵城的晚上就不太平了。很多人夜里遇害，凡人到了夜间吓得不敢出门。原本金陵学院安排了弟子夜间巡逻，可是近段时间连弟子也出了事。看起来魔修已经毫无忌讳愈发嚣张，于是迫于无奈夜间干脆宵禁了。”
明诚瞬间想到来的路上所见的罗家村惨状，脸色也沉痛起来。
“魔道如此猖獗，难道正道人士就如此作壁上观吗？为什么不大家团结起来共同抵抗魔修呢？”
贵婉看了少年一眼，叹了口气，“各家族有各家族的想法吧……毕竟人心隔肚皮……修道者也跳不出这欲望和轮回。”
“不过……”贵婉定睛看了明诚一眼，仿佛在思考什么。不过她扫了一眼旁边坐着不语的沈剑秋又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总之，我们先回学院吧。”
于是一行三人赶在宵禁前回了学院，贵婉跟他们道别，并再次跟明诚确认好选课的事情后便离开了。沈剑秋却把他一直送到了宿舍门口。
“快回去休息吧。”沈剑秋轻轻拍了拍明诚的肩膀，不动声色地看了黑灯瞎火的宿舍一眼。
“嗯……”明诚跟他道别，然后往里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头道，“沈……二哥……”
沈剑秋停下脚步看着他。
“今天谢谢你！”明诚用真诚而柔软的目光看着他说。
沈剑秋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笑了起来，那爽朗的神色一扫他之前脸上常有的刻薄高冷，竟有几分逸仙之姿。
“乖乖去睡觉，不然当心长不高哦！”
说着他转身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赶明诚进屋去，然后渐行渐远。
明诚的心情因着这笑声松快了不少，也带着一脸笑容进了屋。然而关门的那一瞬间，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黑暗的房间里还没点灯，只有从窗子里透进来的一点惨白月光。明诚没有转身，他甚至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有人在他屋里，因为那人身上的味道他实在太熟悉了，以至于他光闻到就心里有些发疼。
他用略微有些发抖的手合上门，仿佛若无其事地转身，笑道：“大哥怎么也不点灯？”
明楼端坐在床边的桌子旁，月色并没照到他的脸，所以他的神色隐藏在黑暗之中看得并不真切。
明诚慢慢走到灯前，点燃了蜡烛。屋子里终于亮了起来。他有些忐忑地将灯挪到明楼的身边，这才看清他冷峻的神色。
“怎么这么晚才回？”
明楼漆黑的眼神里印着跳动的烛光，直勾勾地盯着明诚，让他简直有些无法呼吸。
“跟二哥去逛了下金陵城，还去吃了烤鸭。”明诚脸上勉强笑了下，心里的钝痛又一阵一阵袭来。他隐隐觉得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愤怒夹杂在其中，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你之前说不喜欢剑秋!”明楼用了一个十分坚定的语气陈述这件事。
“二哥其实人挺好的。”明诚实在不想跟他继续讨论沈剑秋这个话题，连忙岔开，“对了，我带了鸭油酥饼回来。大哥要吃吗？”说着他将怀里打包的酥饼拿出来放在桌上，油润亮黄的酥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明楼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沉默的空气在两个人之间蔓延，一直到明诚觉得受不了了，深深提了一口气正要开口时，明楼才又出了声。他声音柔和，看起来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温和，仿佛刚才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并不与之相关。
“你的课选好了吗？明天我带你去认认别的先生，除了符咒之外你可以再选几门课，有几个同僚我觉得为人不错，你可以……”
“不必了！”明诚出声打断。
明楼瞳孔微缩，笑容僵在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你说什么？”他声音自然温和，只是带着一丝寒气。
明诚觉得心口疼得发慌，却同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报复性的快感。他抬头看着明楼的眼睛，笑着说：“大哥，我选了贵婉先生做我的符咒先生！”
明楼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仿佛有一场黑暗的风暴在他心底施虐着就要冲出束缚。
“我以为你符咒会选我的课。”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明诚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冲明楼笑笑，“我觉得贵婉姐挺有意思的，再说，我也不能永远指望着大哥不是吗？大哥带我出来求学不就是让我自己历练的么？一直在大哥的庇护之下我会永远长不大的。”
明楼看着他的少年，第一次觉得他竟然有些陌生。那完美的笑脸，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就像一个恭敬又自主的半成年的弟弟该有的那样。这样才对，不是吗？明楼一瞬间有些恍惚。他早就应该知道弟弟总有一天要跟自己分开，要走自己的路，有自己的选择。可是心里那滔天的怒火却几乎将他五脏俱焚！
“既然你选了，那就好好学吧。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明楼终于站了起来留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必须走，不然他怕内心那股来历不明的野火会焚毁一切，包括他最珍贵的……
他的身后明诚盯着灯火边空空如也的座位犹如一座雕像，一直等到空气中再也没有熟悉的味道了，他才终于松开对自己的控制，眼泪决堤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