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同归【四十七】
预计下一章就大结局了,嗯,有些舍不得大家呢!
第四十七章
明诚到延安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跟陈云报道,当时陈云刚从莫斯科回来述职,他要预备在来年的春天前往新疆做驻区代表。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当明诚再次看到陈云时,又想起了那个烈日炎炎的午后。那时陈云告诉他明楼的申请内容,一切都那么的突然那么的不真实,然而他感受到的爱却又如此的浓烈让人难以忘怀。那时候他红着脸不知所措,还被陈云打趣,现如今他却已经可以波澜不惊,甚至一脸坦然地告诉陈云准备在延安用的化名——程思楼。
陈云听到他的汇报,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他看着一脸淡定的明诚,确认道:“你说你准备叫什么?”
“程思楼,章程的程,思念的思,明楼的楼。怎么?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明诚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一派无辜地问道。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陈云腹诽,除了让人有被闪瞎眼的错觉,这名字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他咳嗽一声,掩盖下自己的尴尬,“没什么,那就这样吧,你在延安的身份依然是保密的,对外公开的身份是苏联调派回国的短期教官——程思楼。你回国的目的是去抗大给同学们做一个月的擒拿格斗特训。”
“谢谢廖大哥,”明诚诚挚又略带歉意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帮我申请这个短训不容易,就为了让我看一眼咱们延安……”
陈云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他只是拍了拍明诚的肩膀。
“阿诚,你其实知道我让你在延安用化名的意思。对吧?”
明诚沉默了。他当然知道,不让他的身份曝光,就是上面有意要让他潜伏到敌后去的,毕竟他有着军统的身份,不利用起来岂不是浪费。他既然要被派去,那么明楼呢?只怕到时派去敌后的会是他们两个。
陈云叹了一声,“你和明楼在法国的工作一直做的很好,可是国内形势和国际形势你也都看到了,只怕你们需要做好真正的战斗准备了。那可能是极具危险的潜伏生活,你们得在黑暗中坚定你们的立场,守住你们的光明,懂吗?”
明诚忍不住有些激动,眼底泛起潮热。他立正挺胸,严肃认真地回答:“我代表明楼同志向组织表达我们两个人的意愿,我们急切盼望组织能安排我们回国参加战斗,不管是一线也好,敌后也罢,我们愿为革命奋战到底,即使献出我们的生命!”
陈云听了为之动容,正是有无数像这样的他们前仆后继,才让革命看到了希望。他于是笑了起来:“所以,趁这一个月,好好记住这片黄土,记住这片红色,未来你们在黑夜中不要害怕,不要忘记,你们的身后有这样一片土地有这样一群同胞。”
“是!”明诚向他行了一个军礼。
明诚被安排到了抗大三队,每天早上晚上各两节课。抗大的一切都是军事化作风,他身上布尔乔亚的西装三件套早就换下了,现在穿起了一身土布的蓝色军装,还戴了一副廉价的玳瑁框眼镜,头发被妥帖地放下来档在前额,正是一副革命教官的样子。
他对着镜子新奇地打量了半天,尽管土布做的衣服并不舒服,但他觉得自己穿上这身衣服简直帅呆了。如果明楼看见了,不知该有多高兴。
去抗大办公室报道的路上,沿路不断有学生好奇地盯着他看,他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身上外国情调太重,缺少了革命人的干劲?然而进了办公室,一看到众人用一种诡异惊诧的目光看着他,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了。
“大家好,我是今天来报道的程思楼。刚刚从苏联调回延安,任职格斗教官一个月,时间虽短,不过还是要请大家多关照了。”明诚笑着主动同众人打招呼握手。
三队教务处的队长候先名连忙起身招待他,与他握手,然后一一引荐众人。对着众人疑惑惊讶的眼神,明诚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请问各位,程某脸上是否有哪里不妥?”
“不是,不是,你误会他们了。”候队长解释道,“是你长得太像我们一个同事,四队的黄克功教官。”
明诚愣了一下,心中转瞬释然,这世界上原本相似的人就多,以前他可能还抱点希望,经历过许一霖后,他对此已经淡然了。
“那这可真是缘分!”他笑道。
不过等到黄克功本人听闻风声,跑过来看他时,两个人还是互相吓了一跳。实在是太像了!哪怕黄克功脸上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头发比明诚短很多,也不能阻止两个人的相像。明诚暗道,难怪大家都见鬼似的盯着他看呢!黄克功则一脸神色复杂地问了明诚的出生日期后仔细算了一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要不是我是1911年底生的,怎么算也大不过你一足岁,我还真以为我老娘紧接着我后头又生了个弟弟。”黄克功笑着揽住明诚肩头。
明诚也笑了起来,“所以说,都是缘分,我要是真有黄教官这样的哥哥就好了,你可是二万五千里长征走过来的真英雄!”
黄克功一向自傲于自己的长征经历,觉得明诚这话特别入耳,看他也十分顺眼起来。他豪气地一拍对方,大手一挥,“程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我知道你们读书人讲究多,缺什么生活用品尽管来找我拿。”
明诚笑了一下不置可否。他看着黄克功身上的浓重的行伍之气心里暗叹,要是自己在一线带兵打仗是否也会如此的豪气云天呢?
不过黄克功明显小瞧了明诚的实力,他以为这种从苏联回来的高材生都是理论派,肯定是打不过自己这种真刀真枪在战场上练出来的实战派。结果就在两队友谊比赛的时候吃了憋。
明诚那看起来斯斯文文,弱不禁风的小身板,竟然意外的柔韧有力。而且打架转挑阴位置下手,反关节的分筋错骨手用的不知道多溜。他要不是实战经验多,估计在他手下走不过十招。
在周围学员的热烈欢呼中,明诚将黄克功从地上拉起来握手言和。两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只呼打得过瘾。
“走,咱们去洗洗!”黄克功高兴地揽过他的肩,带他去冲澡。
延安条件有限,并没有所谓的浴室这么个东西,女生讲究点还有个大澡堂子,男人就基本用冰凉的井水冲冲就算洗过了。明诚一时不太适应,踌躇地没有脱衣服。他看着黄克功满不在乎地光了膀子用井水浇到身上,水珠子顺着古铜色的肌肉起伏滚动。这具身体上满是伤痕,有刀伤有枪枪,密密麻麻触目惊心。明诚忍不住赞叹,这些全都是战斗的功勋。
黄克功见他看自己伤疤出神,很有些得意,于是指着伤疤一个个告诉他,这些都来自于哪些有名的战役。
“我跟你说,你们搞理论的,还是得真上战场。”黄克功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跟他说道,“多的是平时训练厉害的新兵蛋子,一上前线就吓得尿裤子。”
“若以后有机会,一定申请到一线部队。”明诚笑应着他,心里却知道那简直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不过你最好先留个孩子!”黄克功突然想起什么,说道。
明诚有些讶异,“为什么?”
“传宗接代啊!”黄克功觉得他此时有些傻不拉几的。
“中央规定25岁的干部就能结婚了,你哥我就准备这一两年解决完终身大事再去前线呢。”他耿直憨厚地笑起来,“到时给你找个漂亮嫂子,再生个白胖侄子。我就算随时牺牲也不怕了。”
明诚是受西方文化教育长大的,又在法国生活多年,对这质朴顽固的中国农民理念有些不能苟同。
“我觉得婚姻首先还是得两情相悦,理念一致才行。孩子倒是次要的,有更好,没有也就顺其自然吧。”反正他跟明楼都不能生,他想。
黄克功听了跟看妖怪一样看他,觉得这些念过洋书的果然奇葩。
后来明诚回到法国跟明楼讲起这段时,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大哥,你想要孩子吗?”明诚问道。
明楼看他一眼,久违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孩子这辈子我只养一个,如今他都长这么大了,我挺满足的。”
明诚红了脸,嗔道:“有你这么养孩子的吗?养到床上去了?!再说到底谁养谁?洗衣做饭哪一样不是我干?!”
“好吧,我们不争论这个,反正这辈子注定就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容不得第三个人在中间。”明楼搂着他在他耳边说。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看。”明诚突然想起什么来,他拿过自己的行李,搜出一套中山装来,用剪刀仔细挑开边线,那里头赫然夹了一件衣服。
“大哥,这是我偷偷带回来的,咱们自己的军服。”明诚取出衣服交给明楼。
明楼用有些颤抖的手接过,忍不住眼睛有些热,嘴里却抱怨:“你怎么……这是违反规定的,万一路上被查到……”
“大哥,没有万一。”明诚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心酸,他用那双圆润的黝黑的眼睛带着期盼望向明楼,柔声道:“你穿上看看吧,咱们……好歹穿一次自己的衣服。”
明楼不再说话,他起身换上土布的军装。这应该是明诚自己那套,所以他穿上稍微有些紧,不过那不重要,当他对着镜子里穿着蓝色土布军装的军人敬礼时,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
明诚从身后拥抱他,在他耳边轻声说:“真帅!我就知道你穿着好看。”
明楼拍了拍他的手,笑道:“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不过,谢谢你,亲爱的。”
最终,这套衣服被明楼穿了一会后小心翼翼地脱下,然后烧掉了。看着炉火中逐渐化为灰烬的军服,两个人没有言语,只是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他们更加坚信,即使未来他们依旧只能伪装,只能潜伏在黑暗下,但是他们也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