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同归【三十九】
第三十九章
门外走进一个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他有一张容长脸,眼睛大而明亮,几乎可以算的上是英俊。只可惜他眼角微微斜挑,嘴角略下弯,面相里总让人觉得含了几分阴笑。
男子身后跟着几个警卫,也想要跟进来,却被他抬手止住。
“你们就在门口吧,别吓着人家孩子。”他的口音略带了些江浙味。明诚心中了然,这恐怕就是戴雨农了,脸上却依然装出戒备来。
“别过来!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明诚紧张地举起台灯看着他们,掩盖不住地瑟瑟发抖。
戴笠笑了笑,不以为意。自顾自走到书桌后的太师椅上坐下。
“别紧张,鄙人戴笠,现任国民政府军统局局长。我想明楼应该跟你提到过我。”
明诚一脸震惊,还有些狐疑。
“戴局长要找我,派人说一声我哪有不来的道理。何苦如此?”
“明诚,是吧?”戴笠没有回答他,而是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明家仆人的孩子,10岁那年前被明家收养,一直当自己家孩子养大,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甚至还送到法国留洋,不过——没入族谱。”
当他说到“没入族谱”这几个字时,满意地看到明诚脸色变了变。
明诚像是相信了他的身份,把台灯放下,规规矩矩站在一边,低眉顺目道:“戴局长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刚才是吓坏了,没见过世面,您多担待。”
聪明人,戴笠默默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因为聪明人一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怎么做,这就很好。
“为什么同样是收养的孩子,那个叫明台的却入了族谱?”戴笠挑着眉问。
他问的过于直白,以至于明诚神色有些尴尬,不过他依然笑着地回答:“明台母亲是明家的大恩人,这个自然是不一样的。”言下之意,自己的母亲只是明家的一个仆人。
于是戴笠又问了些明家和明楼无关痛痒的问题,明诚都一一仔细的回答了。接着又考了考他的才学,明诚也是对答如流。末了,戴笠摸出一只雪茄来,把玩一阵,正要喊门口侍卫进来帮忙剪开,没想到一旁的明诚已经递上雪茄剪。他笑着说:“我刚一个人的时候四处逛了逛,在柜子的托盘里头正好看见这玩意。”
戴笠顺手把雪茄给他,看他熟练地剪掉开口,有在火上预热了才拿给自己。于是眯了眯眼,“看样子你挺熟练的,我记得明楼不抽烟。”
明诚还是笑,“先生不爱这些,不过学着总是有备无患的。”
“你倒是挺有心。”戴笠吸了一口,神色舒坦,放松地靠进椅背里。
“明楼跟我说了你误入花房的事,真只是碰巧?”
明诚神色顿时有些紧张起来,抬起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无助地看着戴笠:“局座明查,我真的冤枉,那天晚上人都吓懵了,王天风差点没要了我的命!我大哥……我是说先生他第二天一早就把我送到柏林乡下避风头,连巴黎大学的毕业典礼也没让我回去参加。”
“别紧张,我就随口问问,若是真有问题,早就直接枪决了,还会让你留到现在。”戴笠看他一眼,暧昧地笑了笑。
“不过你大哥,明楼,对你可是真上心啊。亲兄弟大抵也就做到这个地步了。”
明诚脸色一秒连变几下,最后还是停在笑像上,只是嘴角未免有些僵硬,“明家待我恩重如山,明楼拿我确实当亲兄弟对待的。”
“哦?”戴笠站了起来,围着明诚不紧不慢地走了几步,似乎在观察他,然后有些轻浮地将烟缓缓喷到他脸上。
明诚未免有些恶心,赶紧偷偷捏了大腿一把,硬忍了下来。
“你大约不知道吧。”戴笠不无恶意地轻笑,“我曾经找到一个唱戏的去陪他,身材长相跟你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如今见了你本人,才知道明楼当时为什么不碰他。到底是读过书留过洋,论气质还是你更出挑些。”
明诚一听这话立刻冷了脸,“局座这是拿我比戏子?!”
“年轻人,别气性那么大。”戴笠看他隐隐发怒,挂不住刚刚一脸假笑的样子,心里很是满意。到底还是得有点反骨才好用,就是得多磨练磨练。
“这么跟你说吧,”戴笠捏住明诚的下巴冷笑。“如果不是明楼保你,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毕竟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才是蒋委员的宗旨。我既然留你,自然是要看你得不得用的。”
明诚气得脸色发白,使了倔劲从他手里挣开。
“戴局长有什么吩咐不如直说,何必这样折辱我一个穷学生。”
戴笠用爬行类动物的眼神盯着他,看的明诚寒毛直立,半晌过后,汗水渐渐从他额角冒出来。他听到戴笠轻笑了一声。
“明楼这个人,是把利剑,于国于民都是大才,是必须要用的。可是过于锋利的宝剑若是落在别人手里,反过头来对付自己,那可就不美了。”
“你想让我替你监视他?”明诚诧异道。
“不,不光是监视,你得让他属于你,受控于你,你得做他的剑鞘。”
明诚一脸苦笑,摇头,“局座未免高看我了,您也知道我不过是一个仆人的儿子,明楼向来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受控于我?”
“他可没把你当仆人。”戴笠挑了挑眉,“我看他压着那戏子时可是差点动了真格的,就因为不是你本人,偏硬生生忍住了,可见对你用情是极深的。”
明诚瞪大了眼看着他,脸色红白交替,整个人微微发抖,似乎在隐忍着某些愤怒与恐惧。戴笠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心中有了一种猜测,他把手探到明诚领口,伸手去碰他脖子。明诚一个激灵,猛地拍开他的手,连退几步,牙齿都在打战。
应激反应?戴笠心中暗道,越发肯定了心底里的猜测。他热衷于发掘所有人的隐秘的爱好蠢蠢欲动,这个意外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惊喜!
于是他开心地笑了起来,“原来明楼已经碰过你了!什么时候的事?”
明诚苍白着脸,用手死死拽住领口,退到墙边不敢看他,他呼吸明显加速,眼神涣散,仿佛在回忆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最好自己说出来,我这人耐心一向不太好。”
戴笠说着,一步一步逼近明诚。明诚无助地看着他,眼睛越睁越大,等到戴笠离他只有一步之遥时,他闭上了眼,抖着声音回答。
“14岁……去法国的船上……他喝多了酒……”
戴笠停了下来,陷入思考。14岁,如嫩芽般可爱的少年,刚刚开始进入青春期,有着足够的诱惑性。长期的船上生活,封闭,陌生,没有熟人,完美与道德伦理隔绝。再加上一点点酒精,确实是个犯错的好场景。难怪明楼对着许一霖反应会那么大,原来是负罪感在作祟。
“放轻松,孩子,我并不是要挖掘你的痛苦过往。”他这次几乎可以称得上和善地拍了拍明诚的肩,然后示好地远离他几步。
“这是一个很好的条件,你得学会利用它。明楼对你有天然的愧疚感,利用好这一点,他会比任何人都听你的话。”
“可是……明家于我有恩……”明诚明显开始动摇了。
“我也没让你去害他呀,”戴笠转了转眼睛,“无非是让你盯着他,让他时刻在党国的掌握之中,不要走歪路罢了,这个是可在帮他。”
青年陷入了沉默,他明显在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和利弊。于是戴笠决定再加上一根稻草。
“听说你在法国读书还勤工俭学?”
“是……”明诚疑惑他突然问到这个。
“明楼的钱不是在你手上?你何必打工?还差点惹来杀身之祸。”
明诚沉默了一下,开口,“我不想用他给我的钱,我想……靠自己赚钱,离开明家。”
戴笠满意地点头,“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再说,总归也是有这一天的,就算他真爱你,可是古往今来也没见以色侍人能有善终的,不说那董贤之流,便是那韩子高也没落个好结局不是?是该早做打算的。”
说完,他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本支票,洋洋洒洒填上数字,然后给了明诚。
“拿着吧,这是你的个人津贴,走私账的,明楼不知道。”
明诚眼睛一亮,接过来细看,是一张300美元的花旗银行支票。
“以后每个月会专门有人寄给你,不过军统那边的账,放心吧。”
“即是这样,那我……只能说先试试看吧……”明诚嘴上为难,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将支票收入衣兜里。
于是,对于这次谈话,双方都表示完美。
明楼听完明诚的讲述后,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上的万宝龙金笔,神色复杂:
“所以你把我卖了?”
“对!”
“然后用卖我的钱……”
“嗯哼?”
“给我买生日礼物?”
明诚一脸得意,仰着下巴一把拉过他的领带,“亲爱的,这叫物尽其用!”
然后他热烈地吻上了被他卖掉的男人。
明楼拿他实在没办法,只能任由他嚣张跋扈地肆虐了一番,然后突然反客为主,一直吻到青年瘫软在他怀里。
“亲爱的,”明楼喘了口气,“我是不是从没告诉过你,你接吻跟嘬鸭舌头似的,总让我瘆的慌。咱们下次能直接把主动权交给我吗?”
明诚脸色一变,又羞又怒,冷笑道:
“明——楼——!我还没质问你技术哪里练的,你竟然还敢嫌弃我?!盒盒……今天晚饭只有法棍沙拉,就这么决定了!”
“阿诚,你不能这样啊!我们要讲实事求是,不会可以学嘛,不耻下问,我教你就好。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我……”
明楼干脆身体力行,直接按住炸毛的小豹子,堵上了他的嘴。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下来,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春光一片……
开门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明台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哎呀,你们在家怎么不开门,我快冻死了!亏我还跟你们买了圣诞礼物呢!”
一阵慌乱的响动声传来,明台好奇地看着客厅里摔在地上的两个人。
“所以,你们这是在练摔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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