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同归【三十八】
第三十八章
在莫斯科的一座不起眼的建筑内,此刻,一场针对明诚——青瓷的质询正在进行。
主要提问的是中央特派员吴敏之。陈云则在一边旁听,照理说这种事不需要他这种级别的人员出面的,然而陈云却从头旁听到尾,在明诚说起与贵婉认识过程时还做了见证人。
事毕,吴敏之收起桌上的质询资料,抬头问了明诚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眼镜蛇同志对于判断你是否涉嫌叛变时是怎么说的吗?”
明诚摇了摇头。
对方看着他略显紧张的样子笑了起来。
“他说‘绝无可能,我用生命担保!’”
明诚觉得心脏突然被猛烈撞击了一下,眼底有些潮热。他觉得自己仿佛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夹杂着一种喜悦与酸麻的感动。他没想到明楼会如此坦率,毫无保留的信任他,那天夜里他从来没有向自己确认过对信仰的认知感悟,却愿意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生命来担保。此时此刻,他突然特别想见明楼,然后用力的拥抱住他。
吴敏之收拾完东西,向陈云点头致意,然后出去关上了门,只把他们两个留在了室内。
“青瓷同志,”陈云正式面向他站了起来,“我现在代表中央特课情报科负责人兼交通科临时负责人,跟你对话。”
明诚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这简直比知道他是中央代表参加过遵义会议更让他惊讶。
“眼镜蛇同志正式向我提交了了两份申请,却都是同一个目的,他想要组织安排你到他身边协助他工作。”他看了明诚一眼,非常慎重地问:“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愿意吗?”
明诚回过神来,知道明楼为了把他调回身边只怕花了不少心思,连忙点头,“我愿意。”
陈云点了点头,继续道:“不过你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去,我们考虑了很久。军统那边,他已经安排好,过不了多久戴笠就应该派人跟你接触了,按照明楼的想法,你应该顺应戴笠的需求,作为一颗监听他的棋子被放回他身边去。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明诚何等聪明,心思一转已然明白,笑道:“这是要我们演兄弟阋墙的戏码。”
陈云点头,“具体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那我们自己这边呢?”明诚问。
“组织上决定安排你做他的助手和下级,编制上也归属情报科,你要协助他完成各种情报任务,以及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陈云说完喝了一口茶,用深沉的目光看了明诚一眼,沉吟了一会,说:“不过,你还有一个身份,你要成为他特配的通讯负责人,帮他建立情报通讯系统,并且,你本人将作为一个独立电台定期总结一切工作,向上级汇报。这个工作中你的直线上级是我,懂吗?”
明诚有些诧异,他略一思索,似乎明白了,道:“是,我懂。这个身份中我跟他平级,并且任务互不相通,互不干涉,我只负责记录和汇报,对吗?”
陈云叹了口气,真诚地看着明诚说:“组织并不是不信任他,这跟军统那边还是不一样的。”
明诚知道他顾虑什么,体谅地笑了起来:“这当然不一样,戴笠想要的是与他有利的把柄,让他随时好操控手下。组织安排我是作为旁观者以第三方的视角将他的情报分析和行为进行二次上报。情报来源的多面性和不确定性,当局者迷,这些我懂。”
“你能理解就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心里有疙瘩,不愿意。毕竟革命工作靠自觉,强扭的瓜不甜。”陈云终于笑了起来,打趣道。
他很是敬佩青年的机敏聪慧。
“事实上,这个安排他也是知道的。”陈云补充道。他突然又想到明楼当时跟他用电报发的长篇大论,跟写论文一样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却都只为了一个目的就有些想笑。这时看了看明诚,他突然有了一些淘气的想法。
“阿诚,明楼给我打了两次申请,目的一样的,内容却不一样,你想知道有什么区别吗?”他笑得带了几分狡黠。
明诚一愣,他之前以为明楼打了两次申请只是因为比较急切,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有什么区别吗?难道一次以组织内部调动申请,一次以安插进入军统申请的?”明诚疑惑地问道。
“不,一次是以眼镜蛇的身份,一次是以明楼个人的身份。”陈云看着一头雾水的青年笑着说。
“眼镜蛇的身份发出的申请就是我刚跟你说过的那些内容,详细分析了你现在和处境和大局形势,建议我们对你的工作安排进行调动。并提出了可行方案。”
他顿了一下,吊足了明诚的好奇心,然后才开口说,“以明楼的身份发出的申请,是要求组织照顾他的革命伴侣,希望组织考虑到两个人的感情问题不适合长期分居,所以请安排你到他身边共同工作。”
明诚一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领悟过来脸色瞬间炸成了一朵烟花,还是大红色那种。他万没想到明楼竟然会直白到这种地步,整个人都吓傻了。
心脏此刻都快跳出了胸口,一种羞涩而甜美的情绪此刻从他心里滋生出来,蔓延流窜到全身,让他整个人有一种饱胀飘忽的不真实感。
“你不会告诉我,这是他一厢情愿吧?”陈云看他脸红得要滴血,整个人呆立在那里特别可爱,故意一脸惊讶道:“你知道,组织虽然乐意支持革命伴侣一起工作,但是如果是一方强迫的那我们也是绝对不允许的。你要是不愿意尽管说出来,有组织帮你做主。”
明诚这次干脆连身体都红了,看起来跟上了蒸笼的螃蟹一样,头顶还在冒热气。
“没有……那个……不是,我是说,我愿意!”
最后那三个字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声音大到吓了他自己一跳,明诚瞬间想要捂脸,他在心里狂骂明楼这个大混蛋,也不商量一下就这样跟组织坦白交代了。
陈云爽朗地大笑起来,安抚他:“别这么紧张,他只跟我一个人做了汇报。毕竟我是他的直线上级,按家里的规矩,感情上的事,特别是婚姻关系本来就是得要汇报的。”
“那……那……组织怎么说?”明诚红着脸,内心忐忑,支支吾吾地问。
“哦,我当然没有意见,不过按要求我还是得上报周先生和董先生。好在他们的批复是‘同意’。”陈云笑眯眯望着他。
明诚已经彻底不去想是哪个“周先生”和哪个“董先生”了,因为还能有谁呢?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没什么其他事,我先出去了。”明诚慌乱地想逃走,差点走出个同手同脚来。
陈云没拦他,只是在他要出门的时候柔声叫住他说:“周先生让我替他转达祝福,他还说,‘做情报工作的同志不容易,真真假假的,自己都容易忘记自己到底是谁,到底想要什么。所以惟愿你们能互相扶持,永葆初心。’”
明诚心里一热,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满怀感动与激情向着陈云行了一个正式的军礼。
按照明楼的安排,明诚在1935年底结束了伏龙芝的求学生涯回到了柏林。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被大哥扔到朋友乡下亲戚家避难的普通大学毕业生而已。
明诚借住的这家人是一对和蔼的老夫妻,家里没有孩子,所以看到明诚来了特别高兴,对他十分热情。大妈每天都要跟他端上各种各样丰盛的面包,香肠,咸猪手当然也少不了德国酸腌菜,不吃完不许下桌子那种。明诚从不挑食,他迅速热爱上了美妙的德国香肠和猪手,他赞美一切美味而扎实的食物,因为它们总能用最便宜的价格满足自己的味觉和肚子。
作为回报,他也替老夫妻做些体力活。现在他每天搬运粮食,去农田里割麦子,给马匹洗澡都做的可顺溜了。有时候还会去帮村民们一起收苹果。
明诚走到仓库的小屋,放下手里的一大包豆饼,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是预备给猪吃的饲料。他正在清理堆好的豆饼,突然听到仓库的门吱呀一响,心里咯噔一下。他平静地转过了身,然而门口空无一人。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向门边走了过去,迈出大门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脑后一阵劲风袭来,一个黑头罩突然套到他头上。他在晕过去的那一瞬间,只来得及吐槽:军统能不能不要这么粗暴!?
再次醒来时,明诚已经到了一间装修不错的房间,外面天黑着,看不出是几点。他摸了摸自己后颈,感觉还好,看来对方知道他是个学生,所以下手还算有所保留。
他观察了一下环境,无法判断自己是否还在德国。不过按照饥饿的程度,他应该没有晕过去太久。手脚没有被绑起来,说明对方觉得他威胁不大,所以允许他四处走动。
不用说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戴笠的手笔。果然,大约是算好了他该醒的时间,大门卡着点响了起来。明诚立刻进入一个普通大学生的状态。他浑身充满戒备地后退,一把抓起了书桌上的台灯做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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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有亲问,组织为什么能同意的问题,我这里解答下,那个年代的高层都是学识渊博见识广阔的人,他们不会拘泥于小节,而且对于楼诚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工作性质,实际上是持有一种惋惜同情的,所以对他们会格外开放,就像周先生说的,做情报工作的,容易迷失自己的本心,能够像楼总这样坦然面对自己的太少了,所以祝福他们,也希望他们不忘初心。以上是我的个人解读,欢迎讨论。
ps再补充一句,楼总之所以这么嚣张,还有个原因就是他级别够高,直线往上只有2-3个领导,所以其实影响并不广泛的。另外,我一直觉得明楼这个人,对待感情一直是有点缩头乌龟瞻前顾后的,但是!但是!一旦打破了他的壁垒,让他接受了事实,他其实是非常勇敢,甚至有点嘚瑟自恋的,还是一家之言,大家不要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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