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楼诚的小号

永远的楼诚

与子同归【五】


第五章
        1925年3月1日,国共两党召开反对军阀政治分裂会议。
         11天后,孙中山去世!
         举国悲痛中,广东政府与北洋军阀之间一触即发,民众人心惶惶而不知所向。
         
         明楼把自己关在书房坐了一夜,反复读着孙先生的国事遗嘱,短短145个字直读得潸然泪下。
         其间明诚进来给他送茶,被吓了一跳。他万没想过不动如山的大哥竟然也会哭!
         “大哥,你怎么了?”明诚慌乱却轻柔地伸手替明楼小心擦掉睫毛上的眼泪。
        “孙先生革命了40年,用尽此生,然而如今的中国依然如此混乱不堪,军阀割据,各自为政,一盘散沙!各国强权依旧,中国人依旧为奴。”明楼紧紧看着明诚,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他此刻太需要一个人来听他倾诉了。
        “前天我和大姐去贝当路一个公馆里参加了个中外商贸的舞会,你知道吗?”
         明诚摇了摇头,耐心等他说下去。
        “舞会上,美食香槟流水一般端上来,多半没什么人吃,最后全都扔掉了,”明楼裂开嘴惨笑,“可是,就在同一天!从闸北收了20多具中国孩子的尸体,最小的才不过两岁——全是饿死的!”
        “我有时想,人和人到底有什么不同?为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古今中外哪里都有?”明楼将脸深深埋入双手。
         “所以……大哥你最近才在偷看法文版的《共产党宣言》和《阶级斗争》么?”明诚轻声道。
        明楼愣住抬起头来,他自以为他看得十分隐秘。
       “你忘了,你书房都是我收拾的,再说法文我也看得懂。”明诚对他笑了笑。
        “不是……这书你能看懂?你知道我不是说文法。”这下明楼真的惊住了。
        “只能看懂大概,但是不知道怎么理解。大哥,你说我该算哪个阶级的?”明诚用明亮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认真问。
         明楼一时语塞,他自己也不过还在摸索迷茫之中,然而他又觉得惊喜,自己隐秘的痛苦竟然有人知道,压抑的黑暗中,仿佛让他看到了一丝天光。
         “嘘!”他举起一根手指,“这是我们的秘密,好吗?你知道大姐不许在家里讨论政治。”
         “好的呀!”明诚愉快的回答,无论怎样,至少大哥看起来心情好了许多,这他就放心了。
          
         一直到四月底,明楼都奔走于学校和各种读书会,讲座,沙龙之间,左的也好,右的也罢,他都全盘接受,并不显露出明显的好恶。对他来说,信息的收集是必要的,只有每种学说理论都了解后,他才能分析出最适合他的道路。期间他意外结识了许多人,其中有一个在商务印书局当店员的男子,叫廖陈云的,跟他同岁,两人很是能聊得来。经常约了一起读书学报,逐渐加入他们的人越来越多,竟俨然又成了一个小团体。
         当然,除了忙于各种活动,明楼的生活还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化,他身边多了一个活力充沛的小师妹——汪曼春。
       明楼曾经见过小时候的汪曼春,她是汪芙蕖的亲侄女,因为幼年丧父,被汪芙蕖接到身边跟亲女儿一样教养。后来听说送到南京女校读书去了。谁想到再见之时,汪曼春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16岁的年纪正如娇花一样,到哪都吸引着目光。
        明楼见她第一眼时想到的竟然是明诚那副蔷薇图,明黄色的裙子上配着粉嫩外套,女孩子饱满的嘴唇如樱桃一般的红润,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为人虽显聒矂,却并不让人讨厌,正有种恰到好处的原始而勃发的生命力在其中。所以明楼觉得她分外亲切。
        而汪曼春显然对明楼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全然没有普通女孩的矜持,大大方方追求他,天天围着他师哥前师哥后的。而汪芙蕖显然有意放纵,巴不得他俩亲上加亲。
        在男女一事上,明楼实则有些晚熟。他知道有很多女同学偷偷关注自己,然则一来大姐管的严,二来他一心都在为国求道上,所以全然没有在意。可遇到汪曼春这种带着外放而充满进攻的架势,他竟有点茫然了,他知道自己并不讨厌汪曼春,所以也没有拒绝,一来二去,竟然成了默认的事实。
        学校有人开他玩笑,说若他娶了娇滴滴的小师妹,不费摧毁之力就得了老师的衣钵,这正是鸳鸯蝴蝶派的男主人翁写法,可见鸳鸯蝴蝶派也不是都脱离现实的。明楼对此一笑置之,他从没有过婚姻的想法,总觉得身边那个位置安上哪个女子进去都无法想象。汪曼春可以吗?他想了想,至少现在在一起还算是快乐的吧。
        明诚是家里第一个发现大哥恋爱的人。因为他在明楼换下来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女孩子绣的花手帕。当他拿去问明楼时,难得一见的看到明楼红了脸。
        “是那个汪小姐的么?”明诚问。
        明楼摸了摸鼻子,点头默认。
       “怎么办呀!”明诚替他发愁,“大姐讨厌汪家人讨厌得要命。”
       “咳!那个…她不算正儿八经的汪家人,只是寄养在老师家里。”明楼说完连自己都觉得非常牵强。
        “不过……”明诚也红了脸,心虚地看了眼门口,小声问:“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明楼张了张嘴,看着明诚,突然惊觉对方竟然也是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少年自从吃得饱了后,个子蹭蹭的往上长,身材细瘦清俊,眉眼间已能看出帅气逼人的棱角。再过不了几年,不,也许马上他身边也会多一个莺歌燕舞,热热闹闹的小姑娘围着。这画面着实让明楼感到有些惊悚和落寞,可是总有那么一天,不是吗?
        “其实吧…也没什么,无非两个人一起读读书,喝喝茶,看看电影之类的。”明楼突然觉得有些郁闷,回答得干巴巴的。“要不下次我们出去把你也叫上。”
         “啊?”明诚一脸茫然,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别人家的大哥会跟女朋友出去玩时带着弟弟么?不过私心里他挺高兴能跟大哥一起出去玩的,于是转瞬忽略了这个问题连忙点头。完了还不放心怕明楼反悔,拉了勾勾才算作数。
        从此以后,只要明楼跟汪曼春约会必然多了一个拖油瓶。明楼带着他俩去看电影,骑马,吃法餐,听戏,哪哪都是三个人。一开始汪曼春还无所谓,可次数多了便心生不满起来。不过是一个家生子,当着管家教养的,怎么就这么没有眼力界!还真把自己当明家二少爷不成?
        明诚却全然看不到她脸色,正过得如鱼得水。跟着大哥无论到哪都好,大哥什么都懂,看电影能告诉他摄影的原理,吃法餐能跟他讲上半顿饭的法国大革命,去听戏还能教他听什么是荒腔走板,简直妙不可言!
        “阿诚啊!”汪曼春偷偷撇了眼明楼,转头喊了正埋头苦吃的明诚一声。
        少年抬起埋在碗里的脸,一双黝黑的大眼睛里闪着疑惑,腮帮子含满了食物,鼓鼓囊囊,恰似某种啮齿类动物。
        “啧,穷惯了的就是没见识,一点吃相没有!”汪曼春在心里腹诽,脸上却笑咪咪的拿出一个小荷包给他,“阿诚,我想吃大荣记的冰糖山楂,你帮我跑趟腿,顺便再买点松子糖打包,等会带回去给明台吃。”
        “好的,汪小姐!山楂是要撒糖粉的还是不要撒糖粉的?”阿诚接过钱起身。
         “都行,你看着办吧。”汪曼春不在意地挥挥手,让他快去。
          明楼皱了下眉头,“吃完了再去吧,这么急干嘛呢?”
         “师哥,我想一会看电影时吃嘛!”汪曼春拉着他手臂撒娇道。
         “不妨事,先生。我已经吃好了,二位慢用。”明诚笑了笑,穿上了外套。在汪曼春面前他一直称明楼“先生”,明楼抗议多次无效。
         他知道外界怎么看自己的,一个家生子而已,主家发了好心赐了个姓。明楼对他客气那是明楼的修养,他如果也拿出在家时的态度来,难免惹人非议,无端生出许多话题来。没有必要,外人的眼光他都不在乎,只要他自己心里知道自己是谁就行。
        明楼黑着脸看他离开,已全然没了吃饭的心情。忍不住数落了汪曼春几句。
        “哪家点心不好吃呢?非要大荣记的,又远不说,听说还要排队,别耽误了看电影!”
        “就是赶不上才好呢!”汪曼春心里轻哼一声,脸上露出委屈来,“可是,师哥,我今天就是特别想吃嘛!再说今天看的爱情片,阿诚一个小孩子跟着,看了多尴尬,不如放他出去玩会儿。我都好久没跟你单独待会儿了!”说着说着,眼睛里就起了雾气。
        明楼一看头大,赶忙止住话题,再下去就怕是要发洪水了!
        至于那天到底看了什么,明楼完全没有印象,他只记得一直在看手表,因为直到放映完毕也没看到明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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